如果人生是一场修行。

他想起第一次来这里拜师，乍见时不知那老者是佛是道、是人是仙，之后才知道老头儿不过是年过百岁的顽童。
他上前去拜，那老头儿不拒也不应，于是他就赖在了这里。
此后老头儿的日常起居都由他照料，他勤勤恳恳，做得一手好菜。
谁知道一年之后，这位老者突然就病逝了。
他安葬了老人，跪在墓碑前叫了几声师父，决心在这里守个三生三世。
 
从此以后，这空旷的山里，只剩下他一人。
没事儿的时候，他就跪在山顶云海之前作画。
有一世，他正低头画云海松涛，一双脚忽然闯入了眼界，他眨了眨眼，以为遇见了神仙。
 
他抬头，果然是神仙。
他叫了声“师父”，那人莞尔一笑，就走入云海去了。
 
不作画的时候他就在山崖边打坐，如仙如道，却修的是佛心。
那云海翻腾，将山峰卷起又从新铺开，山就变了样子。
他说，师父，那云是可以乘着飞去的不是？
老人用腰间的玉葫芦朝他的脑袋敲了一记，说道，小子，你这样走进去，摔不死你才怪。
 
还是修为不到。
又一世落叶飘零，他用帚扫开一条小径，奈何风起，又乱了阵脚。于是他索性只好不理，大踏步朝山下而去。
他撑指在口中作哨，山中鸟群从各处飞来，落在就近的山石树木上，像嵌在画中的玉石，有种极不和谐的奇异美感。

1，
穷乡僻壤，你不见此地伏藏者的天地精华，所以把那神仙道行都错过了。
谁还记得此地开山辟境的人是谁？
我从未想过这一层辛苦，只觉得生活清净牵连着自在逍遥，若因为唐突了西天诸佛把碗筷跌断，倒真是又重返浊世，拘泥于俗礼了。
如果真心放开了，何必遵守那些清规戒律，我于佛前寻的是大自在，如今因为你，反倒被佛家戒律挡在了山门前。
 
2，
“其争也君子”的意义我终究弄不懂。
那一晚满月碎成玉镰，又从天上跌落，像折翅的鸟儿。
从此爱恨情仇牵绊开解，此生此世萧然，成云烟。
要流泪的时候，就让它流泪好了。
 
3，
错身而过的时候，正是秋风游移，落叶不见的时候。
那时他敝帚在怀，却不知为何放弃了扫地的功德无量，抄着双手叮叮当当下山去了。
只是我还要感叹，那一歩一履，可端的是止水之风。

4，
我需你的指引。
如果在尘世活的久了，形识都被封了，你当在我手腕系一根细线才好。
你在前走，我亦步亦趋，行止动静都随你，你何在我何在。
 
5，
这一世怕是难以遇着。
我只能在原地枯坐，等桑田成海、斧柯朽烂。我既然没有出世的智慧，度不脱此世的凡身。
最后我发现我自己，辗转回来。
那是得天地大义的我自己，在天地诞生之前、洪荒世界中的唯一的有情人。
 
6，
一入佛门，无男女之相，无众生相。
怕是自鄙久了，知道自己是比他更罪孽深重的人，就难以迁就。
单单只有妙空师父长居在山林草舍也不得不惊奇于他俗家身世，又纳罕我入道之心了。
 
怕是今生投错了胎，才落得这般耿耿于怀。
 
7，
纵然一路持诵大悲咒，今生梦土也化不作福田。
你何必怪于前世不得渡，今生又迟疑不断红尘，溺于六欲七情不得而羞恼、不舍而悲怨。
 
8，
天不管的。
因缘际会，护持担当的、苦挨红尘的、度脱成佛的都是自己。
天不管的。